明朝京师北京失陷后,由明朝宗室在南方相继建立政权的合称,历经弘光、隆武、永历三朝,共计18年。近年因顾诚教授的《南明史》大火而逐渐为我们所熟悉。但也正因为过于火热,使得众人对其所写历史深信不疑。因此笔者所写,也仅给各位提供另外一种不一样的南明。
一、
(相关资料图)
王命太监卢九德、高起潜宣谕曰:“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仇,黄得功若向扬州,使高营兵将弃汛东顾,敌人蹑之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藩恩礼有加,诸藩亦当恪守臣节,无轻举以误国家。”又谕可法解谕得功,毋与孤儿寡妇争构。得功不得已引还。【1】
很难说一个昏君会有这样的判断:在四镇中,尤其以高杰、黄得功的冲突为主,朱由崧在此事的处理中,非常冷静,在高杰北伐身死后仍不偏不倚的劝谕了黄得功。避免了一次内斗的发生。
二、
壬子,谕曰:“朕痛百六之运,车书间阻,方资群策,旋轸故都,时复秋高,共兹舟漏。乃自殿争启衅,驯至穴斗成风,封事虽勤,庙算安在?先帝神机独断,汇纳众流,天不降康,咎起在上?朕本凉德,与尔文武大小诸臣,鉴于前车,匡复王室。昔汉宣起于艰难,丙、魏合志;唐肃兴于灵武,李、郭同心。今若彼盾此矛,尔虞我诈,袒分左右,口构玄黄,天下事不堪再坏,且视朕为何如主!兹特谕尔诸臣,和衷集事,息争图功。刎颈之交,仇忘廉、蔺;同车之雅,嫌弭复、恂。朝廷以此望尔诸臣,尔诸臣以此礼恤朝廷,庶君臣之间礼全终始;不则,祖宗成宪弗尚姑息。各宜钦承,朕言不再。”【2】
这段的语言表现则更加明显,对于朝廷上日益严重的党争、内讧,朱由崧在这篇谕旨中很难得的引用了汉宣、唐肃的例子,自我标榜,并借用“邴吉”、“魏相”以及李光弼、郭子兴的例子鼓励廷臣,一句“且视朕为何如主!”语气冲击之强烈,王霸之气可谓油然而生。
三、
己巳,清羁侍郎左懋第等,和议不成,总兵祖泽溥叛降于清,将军陈洪范南归。上曰:“国家艰难之际,费十余万两金钱遣使虏廷,亦欲得当。如何阁议止以抗节为不辱命,我当自强。虏之款否,原不足恃。尔文武臣工,当益切痛耻,秣马厉兵,乘时恢复,以申大仇。”【2】
“我当自强。虏之款否,原不足恃。”对于阁部仅仅所谓的抗节不辱命,就自我满足的情况下,弘光清楚的知道打铁还需自身硬,需要文武的厉兵秣马来报仇雪恨。这表现,远不是一个懦弱昏庸且无能的君主形象。
上面这段话的中间,我们再看一个例子做个对比,结果一目了然——
弘光朝廷见左懋第、马绍愉被拘留,陈洪范却被释回,事有可疑,认为陈可能是清廷的间谍,却并未追究,仅令其回籍了事。【3】
——顾诚《南明史》
将军陈洪范密疏靖南侯黄得功等通虏,上曰:“此虏反间,不可信。”
——钱海岳《南明史稿》
这样春秋笔法的运用,弘光的形象我相信在各位眼中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四、
“时屡勤召对,先后无虚日。”可以看出弘光是积极进取的,他确实迫切希望能够通过与群臣的交谈去了解、治理国家,因为在此之前,他也仅仅只是个吃喝玩乐的藩王世子:
“朱由崧做皇帝是错误的时刻、错误的地点的错误人选。他对于入承大统,曾颇费踌躇,自有其充分的理由。他锦衣玉食,一直被严禁过问国事。那个时代所需要的元首应是性格坚强、遇事果断、通晓国政。这些长处他却一无所有。不过,他既然被他人的野心推到了国家机器的顶端,在即位的头几个月内却也尽力履行皇帝职责,坦率承认需要能干的大学士对他作指导与协助。”【4】
所以就笔者个人来看,他更像是个刘禅,一个需要强有力的贤臣辅佐才能稍有成事的君王,而南明政局显然哪一点都不符合。
五、
给事中李沾疏讦侍郎吕大器定册时怀二心。上曰:“朕遭不造,痛深君父,何心大宝。直以宗社攸关,勉承重任。效忠定策诸臣,朕已鉴知,余不必深求。”又言:“此朕家事,列圣父子兄弟之间,数十年无纤毫闲言。当日诸臣,妄兴诬构。卿一细阅,亦当倍增悲愤。但造祸之臣,物故几尽,与见在廷臣功罪无关,朕已悉从宽宥,不必疑猜。”【2】
弘光朝廷上,曾反复多次的提及三朝要典,这似乎成为了对弘光本人的政治正确,但安宗依旧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听从宵小的要求,借机泄愤报复,而是刻刻不忘的要求大臣们和衷共济,以稳定政局。
六、
其次,除开在正面的描写以外,弘光诸臣的列传中,也可以看出些细枝末节出来:
黄耳鼎亦劾继咸,疏中有“继咸心腹将较劝良玉立他宗,良玉不从”之语,盖欲构继咸于良玉也。而良玉亦以不拜监国诏自疑,闻耳鼎疏中语,益惧,因上疏明与继咸无隙,耳鼎受人指使,且言《要典》宜再焚。上谕解之。由是苇小益衔继咸,将召入害之,推为刑部右侍郎。上曰:“彼地须继咸耳。”不允。又为焉户部,上虑无以牵制良玉,亦不许。【2】
弘光在黄耳鼎对袁继咸的疏讦时,非常清楚地方上的事情需要倚重袁继咸,也就是牵制、安抚左良玉。这种类似的史料屡见于列传之中。笔者只借此发表一个看法,那就是说:如果一个君王对地方的把控指定、人事的安排理解达到这么一个程度,再说他是昏君,似乎很难服众。
七、
最主要的是,那些以顾诚老师《南明史》为主要依据对弘光大加抹黑的网络学者肯定忽略了复社党人在南渡三案上对其造成的巨大的政治危机,其中有这么一段评价:
“直至社稷倾覆,江山变色,东林—复社党人仍把责任全归之于弘光昏庸、马阮乱政,自我标榜为正人君子,实际上他们自己也是一批追名逐利,制造倾轧的能手,对弘光朝廷的覆亡负有直接责任。”【3】
而在张玉兴教授的一文《南明弘光帝“失德”驳议》中更是无比直接:
于是一些史家有感于弘光朝的混乱,受东林之影响,激于义愤便以传闻为信史而备载于书,竟而流传于世。史家陈寅恪曾云:“东林爱憎之口,未必尽可信据。”可谓卓识。尽管当时一些人所载由崧的那么多绘声绘色的荒淫纵欲之事,但人们有理由怀疑它的可信度——上燕居深宫,每徘徊诧叹,谓:“诸臣无肯为我用者!”于吴姬罕近也。然读书少,章奏未能亲裁,故内阉外壬相倚为奸,皆归过于上。如端阳捕蝦蟆,此宫中旧例,而加以秽言。且谓娈童季女,死者接踵,内外喧谤罔辨也。及国亡,宫女皆奔入民家,历历吐状,始得其实。又旧辅吴甡寓居溧水,曾见一大珰,询及宫府事。言:“上饮酒宴乐有之,纵淫方药等传闻非确,惜为大学士马士英所挟耳。”
人们更未玩味、深思当年的亲历者严肃史家查继佐、黄宗羲、顾炎武、夏允彝、文秉、夏完淳,以及戴名世等著作中,何以只字不载弘光的荒淫之事?而当年最具权威的朝廷官员姜曰广,以及亲历者应廷吉、顾苓之著述虽亦涉及朱由崧,却无贬词,这都说明了什么?人们亦似乎并未留意。足见,谓朱由崧荒淫透顶则难符实际。
八、
本篇最后,我们看一看在现代美国汉文学家和西班牙传教士的笔下,又是如何评价弘光的:
弘光的监国和即位所颁两次诏书,可说是一张一览表,列举了医治晚明社会政治的弊病,以及纾解社会各阶层人民痛苦的各种办法。由此可知,当日的政治领袖实际上明了种种问题,并未耗费全副精神于蝇营狗苟的党争之中。但是,官僚系统内部以及政权核心其他成员之间的党争实具有瓦解性的作用,若不能予以扭转,消除各种弊病谈何容易。【4】
新帝取名弘光(Hunguan),意思是辉煌。而他的统治本应更加昌盛,以证实他的头衔,让他成为光辉灿烂的君王。他一即位就尽量保护他的国家和百姓;他为各省提供紧急需要的东西;他在城镇和要地设置和修复壁垒。但他特别注意保卫道路,阻止敌人通行。至于军队,他挑选青壮为军,派遣有经验和勇敢的将官指挥。至于百姓,他决定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利,大大开恩于他们;为得到民心,他的行为与中国过去的帝王很不相同;因为他降趾与他们接近,每当国家有重大的行动,他总是首先以身作则,既教导也鼓励他们;而这样让他得到百姓的赞同,如他所期望都心甘情愿效忠于他。【5】
以上这些是我在初次阅读钱海岳先生的《安宗本纪》时对其中的一些事件描写上,朱由崧的形象反差感到诧异后的笔记积累而成,因为顾诚教授的《南明史》的影响力确实巨大。但在多方史料的查找确认下,又举例钱海岳及张玉兴等大家之作,对弘光形象也就愈发有所兴趣,故投此稿,以供各位参考。
本篇结尾,请允许我用钱先生对于弘光帝的赞语,作为本篇文章的结束语:
赞曰:北京颠覆,上膺鼎箓,丰芑奠磐,征用俊常,卷阿翩羽,相得益彰,故初政有可观者。性素宽厚,马、阮欲以三朝要典起大狱,屡请不允。观其谕解良玉,委任继咸,词婉处当;拒纳银赎罪之议,禁武臣罔利之非,皆非武、熹昏騃之比。顾少读书,章奏未能亲裁,政事一出士英,不从中制,坐是狐鸣虎噬,咆哮恣睢,纪纲倒置。及大铖得志,众正去朝,罗罻高、张,党祸益烈。上燕居深宫,辄顿足谓士英误我,而太阿旁落,无可如何,遂日饮火酒、亲伶官优人为乐,卒至触蛮之争,清收渔利。时未一期,柱折维缺。故虽遗爱足以感其遗民,而卒不能保其社稷云。
感谢各位的阅读
2022.08.30 金陵严子卿 撰
Ps:文章称不上专业,文笔也不够上乘,望诸位海涵。若有高见,欢迎在评论区留言,望不啬赐教。
【1】徐鼒.《小腆纪年附考》.中华书局.2016
【2】钱海岳.《南明史稿》.中华书局.2016
【3】顾诚.《南明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11
【4】司徒琳.《南明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5】帕莱福.《鞑靼征服中国史·鞑靼中国史·鞑靼战纪》.中华书局.2008